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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對勁。
轉動鑰匙的那一剎那,江寶嘉就察覺到了不尋常。
她輕輕退出鑰匙,躡手躡腳地後退半步,蹲下察看……果不其然,門縫裡隱隱透出光線。
──家裡有人!
小偷?
不可能吧?小偷開燈幹麼?
但是她一個人住,不是小偷又是什麼?電燈接觸不良?鬼?竄進腦海的念頭令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。
江寶嘉,冷靜!沒什麼好怕的。
妳已經二十九歲了,妳是獨立自主的新女性,妳在公司裡呼風喚雨,經手的都是幾千萬的大訂單,無論是競爭對手或客戶聽見妳的名字都是聞風喪膽、如坐針氈。
更何況妳每週上兩次健身房,學過防身術、合氣道,而且妳還凶得要命,連八字都超過六兩重,鬼都要怕妳咧,妳怕什麼?
江寶嘉深呼吸了幾口,將防狼噴霧牢牢握在手裡,戒備地推開家門──
有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坐在她的客廳裡,喝著紅酒。
正確地說,是有個長得非常好看的男人,非常優雅地坐在她的客廳裡,非常優雅地交疊著雙腿,正在非常優雅地啜飲著紅酒,姿態愜意得簡直像在拍看板廣告。
江寶嘉倒退了幾步,走回門口,看了下門牌,揉了揉眼睛,再走回來。
地址沒錯啊,這裡是她家。
那屋子裡的男人是怎麼來的?
走錯?幻覺?啊,難道是那個千方百計想把她嫁出去的老媽派來的?
總之,先問問好了。
「那個,先生,請問……」
「妳來了?玄關的垃圾提出去。這屋裡通風不太好,妳請孫特助買台空氣清淨機來,還有,布沙發我坐不慣,讓孫特助換張皮的。上次投資的那家北歐家具不錯,就從他們目錄裡挑吧。」
「啥?」資訊太多,江寶嘉的CPU過熱,沒能及時反應過來。
「妳可以下去了。」男人修長的手指敲打著鍵盤,連頭也沒抬。
「欸,不是,你……」
「對了,酒沒了。」修長的手指敲敲酒瓶前方的桌面,瓶身裡的酒液已經薄得看不出水平線。「可以下去了,別讓我說第三遍。」
「哦……」這理所當然的口吻與不容拒絕的威壓,讓江寶嘉不自覺地拎起門口的垃圾往回走,走了兩步,才驚覺不對,連忙轉回來。
欸,不是,她拎垃圾出去幹麼啊?現在又沒有垃圾車。她住的是公寓耶,又不是有集中垃圾處理區的大樓。
而且,她剛剛看見了什麼?桌上那瓶是她最寶貝的拉菲!
「混帳!這瓶是我最貴的紅酒!」江寶嘉一個箭步衝過來,不可置信地搖了搖桌上的酒瓶,差點失手從眼前的腦袋砸下去。
男人皺起眉頭,滿臉莫名其妙。「不過是拉菲,還不是82年的。」
什麼不過是拉菲?不是82年錯了嗎!
這瓶拉菲可是花了她不少獎金!每次簽下世紀大案時,她才捨得喝三分之……不,應該是五分之一杯的,而且還是拿用來喝烈酒的那種小酒杯。
「先生,你哪位啊?這裡是我家耶!你跑到我家來,大搖大擺的,喝光我的紅酒,還叫我去倒垃圾,你有事嗎?」拉菲之恨不共戴天!江寶嘉快氣死了。
「妳不認識我?」男人的口吻像他是什麼國際巨星一樣。
「我應該認識你嗎?」江寶嘉插腰瞪著他,眼裡簡直能噴出火來。
「我是宋玉……」男人忽爾停頓,露出個有些困惑的表情,接著慢條斯理地補了個字:「之。」似乎有點不情願。
「什麼?」江寶嘉現在知道為什麼西施捧心會讓人我見猶憐了,長得漂亮的男人蹙眉也是能令人心生疼惜的。但是,他到底在講什麼鬼?
「宋玉?之?」江寶嘉連那個奇怪的斷點也跟著一起覆誦了遍,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。
「對,原本是宋玉,但不知道為什麼……」男人似乎對自己說出口的話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,清了清喉嚨,重新再講。「我是宋玉之,濯日集團的新任總裁,相信稍早時,妳應該已經看到新聞了。」
宋玉之?濯日集團?
江寶嘉愣了愣,腦子裡頓時浮現幾行字……對,沒錯,稍早時,她確實才看過濯日集團與宋玉之的消息。
那幾行字是這麼寫的:
濯日集團,旗下企業有百餘家,包含石化能源、營造建築、百貨金融、海陸運輸、醫療服務、文教公益等,資產額超過新臺幣兩兆,隨便打個噴嚏都能撼動GDP。
而除了在財經地位上的無可撼動之外,濯日集團的八卦亦是這兩年十分引人熱議的焦點。
集團內歷經血流成河的大房與二房奪產之爭,本以為掌握多數股權的二房大勢底定,正逐步安插自己的人馬進集團,著手布局。
沒想到集團創辦人過世時,卻將手中持有的股權全數留給在國外的三房小王子,並指定其接班。集團內風起雲湧,霎時變天。
宋玉之就是濯日集團的三房小王子,這她知道,但宋玉之根本不該出現在她家裡,正確地說,根本不該出現在這世界上。
「你說……你是濯日集團的宋玉之?」
「是。」
「你剛回國?為了接班?」
「是。」
「那你來我家幹麼?」
「孫特助沒和妳說明清楚嗎?為了避免在接班這段時間橫生枝節,我必須待在一個隱密且安全的地方。我和幕僚一致認為庶民的地方最為合適,於是孫特助為我挑選了這間房,租金應該早就匯進妳戶頭。」
庶民你個大頭鬼啦!真令人火大耶!
江寶嘉皮笑肉不笑地掌聲鼓勵。「這位總裁,不得不承認,您的詐騙說法真是很有創意。」
宋玉之瞇起眼,直勾勾地盯著她,接著以一種非常從容、非常優雅的速度從沙發上站起身來,過人的身高與渾然天成的氣勢令他有種睥睨萬物的居高臨下感。
「江寶嘉小姐,我非常不喜歡妳的態度,妳最好調整一下妳的措詞。」
「誰管你喜不喜歡啊?」江寶嘉拿出防狼噴霧器,雷霆萬鈞地推開保險裝置。
「說!你為什麼知道我叫江寶嘉?你到底是誰?是誰派你來的?你的目的是什麼?」
宋玉之吃驚地望著那個指著自己的防狼噴霧器,揉了揉太陽穴,嘆了口氣,似乎正在咕噥著真討厭和庶民打交道,應該扣孫特助薪水之類的抱怨。
「快說!你是不是監聽我和金福的對話?你是怎麼跟蹤我回家的?」江寶嘉非常有氣魄,對他的低聲抱怨置之不理。
「金福?我聽不懂妳在講什麼。」這名稱怪裡怪氣的,他根本連這是人名還是地名都不知道,宋玉之頭很痛。
「江小姐,如果我沒記錯的話,我比妳早進門。而且我是用鑰匙開門進來的,妳跟蹤我的可能性還遠比我跟蹤妳高得多。」
什麼?他居然有鑰匙!江寶嘉更害怕了,但口氣絲毫沒放軟。
「不要裝了啦!再裝就不像了!你給我交代清楚哦!鑰匙哪來的?」
「算了,我讓孫特助來跟妳談。」
宋玉之再度咕噥著換個地方也好,這裡實在太寒酸了,早知道就不要輕信孫特助說什麼「大隱隱於市」之類的胡說八道。
他轉過身,探手在公事包裡找手機,江寶嘉膽戰心驚地緊盯他的動作,一度罷工的CPU終於慢吞吞地處理好全部的資訊。
不是欸,她跟擅闖民宅的可疑人士講這麼多幹麼?要麼報警,要麼撂倒他,這才是常規操作吧?
而且,萬一他不是在拿手機咧?萬一他是在拿武器咧?江寶嘉腦中登時警鈴大作。
「好了,江小姐,我……呃啊! 」
嘶──防狼噴霧迅雷不及掩耳地噴向宋玉之的眼睛,宋玉之轉過身來的那一刻發出了慘叫,手機立時噴飛在地上。